【2.5】Owing
“哈皮，斯塔克先生最近在忙什么？”
彼得捏着手机等了好一阵子，指尖上上下下滑出老久之前的通话记录，清一色都是自己没有回应的发问。
他烦躁地把屏幕碎得堪比蛛网的手机扔到床上，自己一个后仰也倒了下去。
但答复来的异乎寻常的快。十分钟不到？彼得一咕噜翻起来，小心翼翼捧着看。
“他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干，你别一天到晚去打扰。顺带一提，梅希望你能在基地里过得愉快，有时也要多和朋友玩。”
男孩撇撇嘴。
他知道哈皮正在追求梅，因此这份来自他的关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舒服。彼得总觉得这种管教口味特别讨厌，总是让他想起托尼的咄咄逼人。
他现在住在基地里，正进行着一套训练计划，和浩克的训练区相隔不远，彼此经常能碰见。但一周前开始两人就再没见过。他以为只是个普通任务，没想到复仇者们越走越多。
据娜塔莎出发也有两天时间了，彼得一个人蹲在用餐区的椅子上，端着一玻璃杯的热牛奶发呆。氤氲的蒸汽升腾着模糊了他的世界，带着一股子香甜。彼得不喜欢牛奶，只不过托尼给的训练计划中包括了“结束：一杯热牛奶”这种字样。
还有半小时到用餐时间，他慢吞吞喝完牛奶，爬到天花板正中央粘住。这是个绝妙的位置，无论从哪扇门的角度来讲，更何况抬头向上看本就不是人习惯的观察动作。
彼得数着自己的呼吸，感知如同蛛丝般牵引在大厅中。
整整两个小时，只有克林特和山姆来用了餐，幻视打包了两人份的食物，没有停留，而且谁都没注意到头顶有人正沉默的注视着自己。
两小时零一分。
彼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准备下来了――
“你为什么挂在上面？”
托尼才进门就问他，眼神明明从下向上却带着责问，与此同时狠狠摁掉了手机：“下来。”
流理台推了一杯现磨咖啡出来，托尼拿过，没有点餐。彼得跳下来，正好落在他对面。
“最近有任务，对吧？”彼得问。
托尼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咖啡，目光在杯中游荡一圈后才落到他身上：“对，但你不能参与。”
男孩咬着唇。
“我知道索尔马上就来地球了，你上回答应他要当导游的。记得多给他讲讲我们的风俗习惯。”托尼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彼得没有跟上来。
当天晚上蜘蛛侠在寝室中忙得热火朝天，“十八岁生日愿望清单”“下学年注意事项”等粘在桌上的便利贴都被一把扯下来扔垃圾箱里，给一堆电子元件和设计草图让了路。他几乎把五金店全搬了进来――星期五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用电”，“二号实验室可以使用”还没出口，就收获了一声关门的巨响。她无法进任何人的寝室。这是一道权限。
而彼得很清楚这一点。
他从窗户爬出去后沿着墙体爬了半圈才到托尼的卧室旁，橙红的灯光有些显眼，彼得怀疑是阅读灯。
他在窗边窗边停下，小心的探头，从上往下看着。
就是床头的阅读灯。托尼捻着页纸，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原子笔在床头柜上放着，下面压的是同样的纸张。
上面写的什么？彼得好奇。睡前看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公文。他猜测是某人写的信。但看A4纸的大小也不太像。总是跟私生活有关的东西吧。彼得想，压下了一探究竟的冲动。
纯黑战衣裹着的人影从托尼的窗前离开，向上爬到顶层。办公室的窗是开着的，有一条不大的缝。这是托尼的习惯，毕竟能从窗子进的人也不多。
彼得利索地开始拷贝电脑文件，与此同时大致翻了一遍纸质的档案。全都是与装备升级有关的东西。两分钟后拷贝完成，彼得扯了小玩意儿原路返回。
刚出大楼就听到里面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彼得流畅的回寝脱衣换制服，也没忘记把地上一堆黑色布料踢进床底下藏个严实。
一打开门就和托尼的战甲撞个满怀。男人当然不会在里面，彼得胆大包天的一脚踹翻它，往报警的地方跑去。
到达时托尼正皱着眉听星期五的汇报：“……由于全频带阻塞干扰无法发送警报。而且电磁扰动也很厉害，没有记录下刚才的人影……”
“怎么了斯塔克先生？是要抓小偷吗？我可以帮你！”彼得一进门就大声道。
托尼两步跨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被堵在门外的战甲还悬浮着，紧跟在彼得身后，腹部掉了片装甲，一晃一晃的。
“我派它守着你别出来，你却给我弄坏？”托尼蹲下来。彼得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别动。”他握住他的脚踝，红色制服是湿润的，粘满了的是红色的血。
“星期五，我马上要出发，”托尼站起来，吩咐，手臂上淡蓝荧光泛开，“彼得，你跟我走。”
男孩被抱了起来，感受到战衣下冰冷坚硬的金属。他扒了那套连体战衣，也没给他拿点遮盖，上药时的动作也十分粗鲁。小腿侧面一道十五公分长的划伤，血已经流的不那么恐怖了。
托尼的手法毫无温柔可言，彼得咬牙硬撑，愣是没哼一声出来。
最后托尼从他怀里扯出战衣。彼得还直挺挺地紧绷着。男人把它抖开，从脑袋上给他套下来。彼得迟钝的眨眨眼。托尼又把他的手臂给塞好，一拍胸口的蜘蛛标志。
他在帮我……穿衣服。彼得终于反应过来，而此刻他已整装完成。
托尼的体温从他身上离开：“现在，跟我走。”彼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直升机直接将他们送到神盾局的飞船上。彼得在途中偷偷摸摸的看完了他从托尼电脑中拷出来的东西，发现了一份极简略的行动计划，开始执行的时间是一周前。
彼得盯着人员分配看了好久，总觉得哪有些不对劲。明明写了那么多人的名字上去，偏偏他就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不对。绝对不对。
行动计划他看过几份，托尼起草的也有。虽然最后呈现的是按规矩编好的版本，托尼的风格也总是会不一样。
彼得一条条又过了一遍。记录和计划混在一起，他不是很能看明白托尼的意图。
还没捋顺就下了直升机。希尔一脸严肃地引他走开，托尼则和尼克一起离去。
会议厅里坐了许多人，彼得粗略一扫全是复仇者。
他有些不安的坐在最后。
“……吞噬者的相关资料并不多，波江座生物提供的信息是我们最主要的参考……”希尔正在上面讲着，彼得听了半天，迷迷糊糊明白了这是他们将要对抗的东西。
吞噬者正向地球驶来，波江座生物提供的数据显示他们的最终定位点是大圆面上的拉格朗日点。除非在他们到达之前将他们击溃，否则整颗行星都会毁灭。
彼得抬头四处张望。这个位置让他能看见整个大厅，也明明白白地显示了托尼的缺席。
他在干什么？
散会后彼得挤到浩克身边去。绿巨人心情颇好的拍拍他的肩，打得他差点趴到地上。“你们这几天在干什么？吞噬者还没来，你们自己和自己打呀。”
“他们是重要参与人员。”希尔走到他身边来，抓着他的肩，“你和他们不一样。局长让你和我一起行动。”
彼得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吞噬者预计在明早四点会抵达可见范围内，我需要负责各项安排正常进行，你需要负责保护操作员们的安全。”希尔瞟了他一眼，迅速接上后面的话，“钢铁侠已经在准备进入空间站了。你得在下面守十四个小时。”
“我想和他一起去。”彼得脱口而出。
希尔并未因此讶异：“不行。但你可以抓紧时间和他谈谈。”
彼得匆匆赶到时托尼还不在胶囊太空船上，但金红色的战甲已经覆盖了全身。彼得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斯塔克先生。”
男人转头望他，卸下面甲。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彼得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托尼摇摇头，目光落回面前的太空船上。 它那么小，看起来完全装不下那么多人。“别再无理取闹了。”
再一次拒绝。类似的话彼得早就不知听过多少遍，但可能是因为今天他终于站在了这个人旁边――而不是面对他、低他一截――这种姿态给了他莫名其妙的勇气，让他张嘴反驳，用的还是自己最讨厌的语气：“我只是想帮你！站在你身边，而不是站在你身后！”
托尼似乎被他激怒了。他猛地扭头盯住他，眼里的星辰全都成了黑洞边缘的漩涡。彼得瞬间蜘蛛感应大作，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停止这么说，帕克。你离十八岁还有两天，而我现在也足够教导你。留在这儿，做你该做的事。你为什么总觉得能够帮到我？我有一切东西，我的战甲能保护整个城市，我的大脑能造出需要的东西，我的关系能控制政府和世界。如果连我都做不到，你站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你能有什么！”
彼得张嘴，毫不迟疑：“斯塔克先生，我拥有我自己。”
托尼看着他。沉默突如其来的降临，摧枯拉朽地带走一切怒意。托尼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向何处而去。
他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走。”声音沙哑干涩。
而彼得，第一次在他面前低下头。
“简易观测镜已架设好，可保证四小时内的观测。”
希尔点头，挥退旁边的人。
彼得站在离她较远的位置，观测台和控制室之间。托尼他们所搭乘的胶囊太空船早些时间已经返回地面，现在大多数复仇者们应该已经在空间站严阵以待。
他环顾四周。托尼的战甲按理说应该在附近有一套，可他却始终没找到。
总不可能是他全都带上了太空吧，彼得想。他趁希尔离开的时候去观测镜前瞄了一眼，夜色以缓缓袭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吞噬者。
他擅自调整了观测镜。又是蜘蛛感应！他慌乱地瞪着夜空，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目力可及范围内出现了一艘小型飞船。彼得拿观测器去细看编号，惊愕地发现它外部竟然固定着一大批马克50战甲！
他不明白托尼这是要干什么。飞船运输的目的无非两个：掩人耳目或节省燃料。战备时间自然不需要前者，那么……
彼得三两下翻出观测台，向甲板跑去。
另一艘飞船起飞时彼得把自己粘了上去。战衣开启第二重模式，金属光泽和马克战甲如出一辙。
氧气愈发稀薄的同时彼得最后一次浏览行动计划，混乱的时间线引起了他的注意。明天凌晨该是正式攻击的时间，但却有两条标明是在两天后。
那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结束：撤回所有参与人员，后续处理转交神盾局……
失败：”
他并没有写失败后的计划。
飞船却并没有驶向空间站。彼得眼见自己与目的地越来越远，咬咬牙跳下来，滑到空间站下方，扭吧扭吧地爬上去。
一直静默的凯伦弹了一个倒计时出来――彼得咬牙，已经两点五分了，而他才摸到空间站的边。
他找到了接驳口，暴力拆开进去了。
“第一步，找到斯塔克先生，第二步，强迫他让我参与，第三步，打怪兽，嗯然后就一起回地球……”彼得自己念念叨叨地到处找人，也不管空间站两区域分部。
结果搜了整个空间站都没找到。彼得倚在舷窗前，心焦地看着时间。三点整。
还有一小时。但他没找到托尼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彼得转身决定去小角落里继续，却被窗外的脑袋给吓得飞到墙角粘着。
明明带着面罩，彼得却确定那是托尼。
而他身后，是清晰可见的暗色巨舰。
“走。”
托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电流轻微的滋滋声。彼得的耳朵几乎都要麻了。
视野中的倒计时数字鲜红，彼得眼睁睁看着托尼向后一退，离舷窗越来越远。宇宙安静而黑暗，似乎托尼就要永远离他而去。
蜘蛛感应凄厉的响起来，四面八方都是。彼得身上的战衣忽然开启另一重状态，蛛腿伸出，没有环抱住任何旁人，只是将他锁紧。
电磁波又轻微地响起来。托尼已经离舷窗有一段距离了，彼得看到他身边紧挨着马克战甲。人影越来越小，出现的战甲也越来越多。
倒计时鲜艳得像是用血画出来的。
“斯塔克先生！凯伦！凯伦！联系他！”彼得大吼，却连手指都无法移动。
一直被静音的凯伦抱歉地回复：“先生已经控制了您的战衣，无法联络，只有单方面的通讯。”
彼得不知道地面能否看到巨舰，按预计还有半小时才到。但谁知道吞噬者的准确想法呢？先发夺人更容易取得胜利，而托尼明显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稍远方出现另一艘小型飞船，其上的战甲纷纷离开。如若这时从更远的外太空看，可以发现地球面对巨舰的半侧大圆面上排满了同型飞船，而马克战甲正逐渐形成一条防线。
托尼身后的战甲聚拢分成数列，超出了彼得的视野――他被迫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切――那是一片网，磁力网。
轻微加速就能提供足够的动力。托尼在磁力网前越走越远。彼得拼命瞪大眼睛。
托尼举起手对准前方，定位点一动不动地出现了。
数以千万计的战甲同时开到最大功率，金红色在燃料燃烧的白光中消失，像金子融进牛奶，干净，美好，高贵。
“先生希望您闭眼。”凯伦提醒。彼得下达的静音命令在托尼的权限下瓦解，人工智能忠实的工作着。
彼得拼命摇头。不，他看不见托尼了！唯一的定位点隐没在无穷亮光中，彼得看不到――
他生理性的分泌出泪水。眼睛好疼，但他不敢不睁。
核能战甲的冲击力很大，成片的磁力网网住了巨舰前端。彼得看见它推出了一个细微的弧度，越来越大――
“先生希望您闭眼。”凯伦又提示一遍，但这次她使用了镇静剂。
钢铁蜘蛛全身伸展开，利索地找到胶囊太空船，向地球驶去。他身后是一片灿烂光芒，无声无息。
再次清醒时已经在神盾局的飞船上了，他从病床上下来，手脚都还有些使不上力。
观测台前聚满了人。史蒂夫下达命令后奇异博士就会传送一位复仇者离去。天空中是无数滑落的火流星，长长拖着的尾部将一切染成鲜红色。
“这是哪一步了。”彼得站到他身边，沉声问。
“收尾。”史蒂夫原本镇定的声音在与他对话时突然变得奇怪的虚弱。彼得抬头盯着天空好一会儿，问：“我要干什么？”
史蒂夫轻叹：“娜塔莎。”
娜塔莎上前一步，手按在彼得肩上：“跟我来。”
他浑浑噩噩想明白了那份行动计划，参与人员的确只有一个。与其赌上所有人的姓名不如自己担起全部――他恨透了这种个人英雄主义！而且他骗了他――所有人都骗了他。
娜塔莎给了他一份资料：“明天开始你将……继承他留给你的东西，并且成为复仇者们的新一任领导。很抱歉我们有些事瞒着你，但这都是计划中的。你需要为明天的追悼会做好准备，现在尼克·弗瑞会派人将你送下去。”
彼得双眼通红。
娜塔莎扭开头。这孩子还不到她高……他们都在疼，可哪个的伤口能比他大呢？
他低头胡乱翻着资料。公司管理，财产分配，后续发展……最后一页夹着张便利贴，彼得拿出来，手在抖。
是托尼的字迹，上面只有一句话：继续走。
哈皮在地面上接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拒绝这一切――他脑子里甚至根本没出现“拒绝”这个选项。明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他可以独立接受它们。
对，独立。
有个地方钝钝的疼。
托尼的办公室还是彼得那晚来时的样子。桌面上摆着一小叠新的文件，是从寝室拿出来的，上面压着一支原子笔。他不想看，怕找到一封手写的信。
结果都不是手写的。印刷体工工整整，列出了一份十八岁生日派对清单。
第二天的追悼会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状况。现在各媒体全是铺天盖地的关于他们行动的报道。彼得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悼词是照着念的。他无法去管这应不应该。人们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他也模糊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界限。
结束之后梅姨走过来抱住他：“我还不知道你是一名复仇者。孩子，别太伤心。我们都在这儿，在你身边……”
哈皮站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
联盟里的事并不难处理，主要是公司上手有些麻烦。哈皮帮了他很多，磕磕绊绊好歹也进入了正轨。一年两年三年，各种慈善晚宴上的人影中总有个安静的影子。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觥筹交错间再疏离也要谈笑。他发现花言巧语比认真更令人受用――那又何必选择后者。
哈皮圣诞节到他们家来吃晚餐，向梅求婚。彼得很高兴见证这一刻。下半夜时他和哈皮站在阳台外，看雪一片片飘落。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很久以前，关于他。”
彼得点头，示意他继续。他已经不会再因为想起托尼而痛苦了。时间麻木了伤口，将它稀释成心酸。
“你第一次和托尼接触是他去找的你……后来他让我来负责。你还记得那个联络用的电话号吗？那其实是他的，不是我的。”
雪在整座城盖了厚厚一层，有些家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彼得穿的很少，此时脸上已经被冻的有点红。
“我知道。”他回答。
哈皮拍拍他的肩，转身进了屋。
彼得撑在栏杆上，一只手捂住眼睛。
七年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七年了。他才二十五岁啊。
看完请去刀楼参与活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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